考公10年上岸，40岁依旧是科员，升职无望妻子生病，我开始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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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广东省国家公务员任命书

　　1

　　我叫王晟，80年代初出生在广东省湛江的一个小渔村，家中有一个哥哥。

　　哥哥比我大两岁，为了减轻家中负担，他初中毕业后就选择外出打工。

　　初中毕业之后，为了还要不要上学，我犯了难。

　　母亲去世很早，父亲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由于要照顾我们哥俩上学，父亲不能出远门打工，只能守着几亩稻田和一些香蕉、菠萝树过活，收入十分有限。

　　哥哥当时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一个人外出打工，啥也不懂，啥也不会，又没有人引路，还没有文化，根本挣不到什么钱。

　　如果我现在选择跟哥哥一起打工，立即就能减轻家中负担，父亲也不用这么累。

　　我把我的想法跟父亲说了，父亲立即火冒三丈，气急败坏地怒吼道：“你小子敢不读书，老子我立马打断你的腿！”。

　　“打断腿我也不读！”，我的犟脾气上来了，“我要是还读书，你和哥哥的日子得有多苦？！”

　　“再苦也是老子的事，跟你无关！”，父亲又吼道。

　　“那学费从哪里来？”，我嚅嘘道。

　　“学费不用你管”，父亲气呼呼地说，“你小子只管把学习搞好就行”。

　　记得大哥刚上初中那一年，父亲把我们两兄弟叫到一起，跟我们约定，由于家里条件不好，供养我们两兄弟读书有点困难，只能让其中一人读书，我们两兄弟中哪个成绩好，就让哪个读。

　　我们两兄弟成绩都还好，我的成绩比大哥要稍好一些。

　　那一年初中毕业，大哥本来成绩很好，结果中考发挥不好，连个普通高中都没考上，只能选择外出打工，把读书的机会给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大哥那年是故意不考好，为这件事我难过了好一阵子。

　　现在看到父亲如此坚决，哥哥又做我思想工作，我没有不坚持下去的理由，我只有认真复习参加中考。

　　结果那一年我从乡下初中考到县城重点高中。农村孩子考上县城重点高中，这在当时还比较少见。

　　图：我出生的家乡

　　三年高中生活很是紧张，我也更加发奋图强，把一切能用于学习的时间都用上了，成绩一直保持在班上前十五名左右。

　　结果高考那年我考得不好，刚达到了本科线。

　　当时由于高校扩招，大学生已经不值钱了，不考个好学校很难找到个好工作。

　　哥哥想让我坚持一下，再复读一年，争取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

　　我不想让父亲和哥哥再受累，果断地拒绝了哥哥的提议，填报录取分数最低的本地农业类院校湛江水产学院和师范类院校湛江师范学院。

　　当时只有这两类学院有降分录取政策，为了确保能上本科，我果断地填报了该两类学院。

　　结果我以高出录取线一分的惊险成绩被湛江师范学院法学专业本科录取。

　　2

　　四年的大学生涯十分难熬，我一直煎熬着。

　　倒不是因为学业上的压力，主要经济上不宽裕。

　　考上大学后，由于一年的学费加上生活费就得一、两万，家里经济更加十分困难，父亲种田的钱已经难以维持。

　　哥哥此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年纪，父亲帮不了他，也不想再拖累他。

　　在我们那儿农村，男孩二十五岁还没找对象，就很难再找到对象了。哥哥已经为我牺牲了一次，父亲不忍心让他为了家，为了我再牺牲一次，打一辈子光棍。

　　为了供我读书，为了给哥哥娶亲，父亲狠了狠心，跟着一个中山市的船老板到南海的南沙群岛赶海。

　　千禧年前后，南海海域除了变幻莫测的气候，还有并不太平的海上局势，我们的渔民经常为了渔业资源跟越南等国家的渔民起冲突，死伤是常有的事。

　　此前，父亲就有赶海的念头，考虑到我们哥俩都小，母亲又不在世，他不能再出意外，这才守着几亩田地过苦日子。

　　就这样我胆颤心惊地过完了大学四年，害怕父亲出现意外，害怕哥哥婚事出现反复，害怕自己中断学业。

　　图：前一，出海捕鱼的父亲

　　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我也一边学习一边打些零工，主要找些家教，肯德基、麦当劳服务员一样的工作贴补家用。

　　除了兼职给自己赚生活费，学习上我也非常勤奋，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校期间接连通过了国家司法考试（国家法律职业资格证书）和律师职业资格考试，拿到了法律行业的敲门砖。

　　大学匆匆四年，我很快就面临着就业问题。

　　当时早已经没有了国家包分配政策，实行双向选择、自主择业。

　　说白了，毕业就失业。

　　大学毕业找工作，每个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家里有关系的找到了铁饭碗，家里有钱的进了家族企业，我没有亲戚当官，也没有亲戚经商，只好投奔在广州打工的哥哥，希望能在那儿找到一份工作。

　　3

　　现实远比你想象的残酷。

　　那个时候广州已经是繁华的现代化都市，到处是高楼大厦，让我目不暇接。

　　由于当时广州经济十分发达，全国人才都“孔雀东南飞”来到了广州，广州也集聚了全国最顶尖的法律专业人才，人才竞争十分激烈。

　　一个省内地级市不出名学校的学生到广州市来找工作，处处碰壁是意料之中事。

　　就这样，我仅拿着本科毕业证和那两个资格证到处投简历，期望在一些律师事务所等地找到法律类助理岗位。

　　人家一看我是湛江师范学院法学专业学生，简历连看都没有看，就叫我回去等消息。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我也忍不住问用人单位，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

　　回答也很简单直白：“你们学校是师范类院校，好好教好学生当老师就行，开什么法学专业？学生能在师范类学院里学到什么法律专业知识？”

　　还有的说：“湛江师范学院？没听说过，专科院校吧？我这儿只要211、985和知名一二本院校学生”。

　　处处碰壁之后，我身上的钱快花光了，我不好再找哥哥要，只得再找些肯德基、麦当劳之类零工打，这样还不至于弹尽粮绝。毕竟以前也熟悉，上手也快。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在广州过了三个月，找工作的事没有一点起色。

　　哥哥看我在广州混得不如意，就跟父亲说了，叫他在老家想想办法。

　　父亲实在没有办法，四处求爷爷拜奶奶找门路，最后找到我一个远房表叔，让他在湛江市另外一个县的县法院执行庭给我找了一份辅勤工作。

　　为这件事，我父亲向那个表叔千恩万谢了好久。

　　4

　　到了县法院执行庭报到之后，我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工作。

　　辅勤工作是好听的说法，说白了就是一个临时工，没有编制，没有合同，单位随时可以将我们赶走。

　　法院里工作分三类，一类是审判工作，一类是后勤工作，一类是执行工作。

　　最受人尊严、最有权力的是审判工作，最有油水的是后勤工作，最苦最累的是执行工作。

　　法院判决没有人执行时，需要运用强制力量强迫当事人执行法院判决，查封扣押资产、冻结扣划存款等是主要业务，我主要干的就是这个。

　　图：夜里出勤是家常便饭

　　我所报到的县法院执行庭，连庭长一起只有十几个人。一个庭长、一个副庭长、一个副主任科员，其余三四个科员，由于执行庭工作量大，一般都配备三到五个临时工。

　　单位70%以上都是女同志，像我这样男同志并不多见。

　　女同志多了难办事，外出执行指望不上她们，这都是男人们的活。

　　道理很简单，外出执行时发生肢体冲突是难免的事，推推搡搡、操操骂骂是很常见的事，女同志“干不了”这样的活。

　　其实都是借口。

　　没有办法，只能我们临时工上，通常一个正式工带着两个临时工就外出执行去了。

　　工资多少？每月1500元，绝不多给一分。

　　不到体制内，你绝对不知道正式工与临时工有多大差别。

　　正式在编职工，不干活甚至不上班都有钱拿，每天吊儿郎当，领导也不敢严管。

　　脏活苦活累活全是临时工。

　　有时候单位发点福利，都不一定有你的份。

　　你如果去问，回答就是“政策不允许！”

　　简直是自取其辱，最后就习惯了，也不问了。

　　这些都不是最难受的，最令人难受的是不受待见和歧视，人家从骨子根本看不起了你。

　　就是跟人家正式工吵架，即使你再有理，你都不敢扯开嗓子跟人家吵，否则人家给你来一句：“你个临时工牛什么牛？赏你碗饭吃，你尾巴还翘到天上去了？！”

　　那时间，死的心都有。

　　外出执行的时候，我们最怕被执行人知道我们临时工身份。

　　否则人家根本不鸟你，因为临时工没有“执---法---权”。

　　5

　　刚到执行庭上班3个月左右，我就决定考个编制，只有上岸才能称之为人，不考上岸我绝不罢休。

　　进入新千年之后，由于就业压力和大学生扩招，一般公务员岗位报名和录取比例都在50：1以上，热门岗位甚至达到100：1，个别超热门岗位竟然达到1000：1，可见考公之难。

　　第一年由于我们法院没有空编，我只能报考县委组织部的科员岗，由于竞争太激烈，我毫无悬念地落榜了。

　　看来仅仅自学不成，还得报名参加专门培训课。

　　为了熟悉行政能力测验，我按照培训班老师的要求，基本保证每天做一张行政能力测试卷的强度来提高行政能力测验做题正确率。

　　为了提高申论写作水平，我报名书法培训及写作训练，也基本保证了每天一篇的强度来训练。

　　从此我的眼睛里只有公务员考试。

　　接连二年，我们法院还是没有空缺岗位，我只得报考湛江市范围内其他公务员岗位。

　　第四年我们单位终于有了空编，我正高兴终于可以报考本单位了，没想到到了六月份，来了一个军转干部占用了名额，气得我一连三天吃不下饭来。

　　第五年、第六年我们法院没有空编岗位。

　　第七年我们法院终于又有一个空编，我非常认真地参加了考试，结果又一次没有被录取。

　　此时我马上就要三十岁了，再不把握好机会，我恐怕一辈子都上不了岸。

　　从第八年起，我开始降低要求，报考湛江市乡镇公务员岗位，这类公务员岗位报考的人相对少些，竞争强度也要低些，录取希望也大。

　　为了提高命中率，我还参加了广西、江西、海南等邻近省份的公务员考试，甚至还参加了一些单位的事业编考试。

　　但毫无例外，不是笔试没有入闱，就是面试没有过关，体制大门一直对我紧闭着，我整个人都快要被逼疯了。

　　这些年，最难熬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

　　每年过年一回家，亲戚们聊得最多的就是我。

　　这些年我挣的那点可怜工资都被我花在公务员考试上。连有一次父亲到县医院来看病，我都拿不出多少钱。

　　哥哥看到我考得太辛苦，安慰我说，我们家可能祖坟风水不好，出不了公家人，要不算了，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我此时已经着了魔，根本听不进去，加上父亲支持我，我也就坚持下来了。

　　到了2015年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我们单位又一次空出一个岗位。

　　我终于抓住了这最后的机会。

　　最后我以险胜0.05分的优势战胜了近百位竞争对手，胜利上岸，我终于可以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这一年我34岁，毕业十二年，考编十二年，离上岸上限年龄只差一年！

　　这十二年期间，我除了拿到一个在职农业推广硕士学位外，一无所成。

　　三十岁之前我还硬着头皮不结婚，三十岁之后再不结婚，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只能胡乱找一个没有编制差不多经历的女孩结了婚。

　　那一年我三十四岁，那一年我成功上岸，那一年我成为公务员。

　　6

　　当通知我被录用的那一天，我彻底虚脱了，恍若梦中，真有范进中举的味道！

　　我使劲地掐了一下我的大腿，确定我不是做梦。

　　我一直不住地念叨：“我是公家人了，哈哈哈，我是公家人，哈哈哈……”

　　父亲和哥哥自然非常高兴，我老婆也很高兴，就连一向不大看得起我的嫂子也第一次有了笑脸。

　　父亲带着我去给母亲上坟，我在坟头郑重地磕了几个头，感谢母亲在冥冥之中保佑我得偿心愿。

　　我仍然被分配到执行庭，理由是业务熟悉，我无法反抗，我也欣然接受。

　　图：开始带队出勤

　　第二年，我们执行庭就有一个副科级提拔机会，我虽然进入体制内晚，但是在单位也算老资格，提拔我也没什么不合理。

　　这些年我跟着庭长打打杀杀，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论工作能力，论政策水平，论个人品性，论牺牲贡献，哪一个不是我拔头筹？

　　由于我工作卖力，庭长对我也很好。

　　所有人都以为我走了庭长的后门，这次铁定提拔我。

　　我也很高兴，认为非我莫属。

　　单位考察时，我们庭也确实把我的名字报上去了，可是一圈程序下来，公示竟然不是我，而是我们单位一个四十五岁的女同志。

　　这个女同志去年刚到我们单位，根本没有什么业绩可言，群众基础更不如我，怎么会是她？

　　我小心翼翼地敲开庭长办公室门，想问一下怎么不是我？

　　哪知道庭长一听我这么说，当时脸就黑了下来，生气地说：“小王，你怎么跟组织这么说呢？你太不厚道了！”。

　　看我一脸地不解，庭长接着又说：“这些年为你考编的事，法院里操了多少心、费了多少力，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谢谢领导，谢谢领导”，我连忙陪不是，谄笑道：“这不是有机会嘛，我以为是我”。

　　“你以为是你，你怎么这么幼稚？我认为我还能当院长呢，当得到吗？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看你平时挺老实，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沉不住气呢？”，庭长气呼呼地说。

　　见我没敢再说什么，庭长语气缓和下来说：“小王，你虽然到法院上班十几年，但真正成为单位人才一两年，你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这次单位是想提拔经验丰富的老同志”。

　　庭长看我思想上有点缓和，又语重心长地说，“你可能不知道，这位老同志辛苦革命一辈子，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这么多年没被提拔，组织上应该考虑到她了，再不让她上，就没有机会了，你就发扬发扬风格，让让这位老同志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这种事只能接受组织安排，发扬风格，主动让“贤”。

　　事先我才知道，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同志是某个县领导的随军家属。

　　她先是工勤编，一年后转成了事业编制技术岗，又调到乡镇经过定向考试，转成了公务员，看到我们单位即将有领导岗位空缺，这才调到我们单位，人家就是盯着这个位子来的。

　　你跟谁说理去？

　　7

　　这件事我没有十分往心里去，毕竟考上公务员的喜悦还没有完全褪去，我年纪毕竟也不太大，又有在职硕士学历，还是有机会。

　　时间一晃又是五年，单位又有一个副科级岗位空缺。

　　这次我又去找庭长。

　　我已经39岁了，再不提拔就没有机会了。

　　在市、县级别范围，35岁不提副科、40岁不提正科，获得提拔的机会一点都没有，我已经39岁，再不努力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我忐忑不安地找到庭长，等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终于在临近下午下班时，我把庭长堵在了办公室，送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后说明来意。

　　哪知庭长惋惜地说：“老王，这次你可能没有机会，现在全市都在提倡领导干部年轻化，而且是硬指标，35岁以下干部比例不得少于20%，虽然你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业务能力也强，但是超龄了，你是老同志，发扬一下风格，让年富力强的同志上来，行吗？”

　　图：长时间一线工作，日夜颠倒的头发都没了

　　我一下子就火了，怒道：“那就是说，我再也没有提拔的机会了？”

　　“话不能这么说嘛，老王，将来单位有副主任科员、主任科员等非领导职位，优先考虑你，怎么样？”

　　“又是空头支票！”，我恨恨地嘟哝着，头也不回出了庭长的办公室。

　　“老王，把你的东西拿回去”，庭长随手就将东西放在办公室门外，关了门，没办法，我只得将东西拿回来。

　　后来一打听，原来这次上位的是新任县委副书记侄女婿，哪里可能有我的戏？

　　我不再去闹，我已不能像年轻时那样冲动。

　　事情明摆着，又是内定，年轻不过是幌子，我彻底失望。

　　你年轻时组织需要经验丰富的干部，你经验丰富了，组织又需要年富力强的干部，人生就是如此的有趣。

　　8

　　我从此彻底断了向上再走一步念头，开始安心工作，只是没有以往的工作激情，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赡养老父、抚养女儿，与老婆携手平平淡淡过完下半生。

　　父亲前些年由于透支太多，体弱多病，三天两头跑医院，我忙得不可开交。

　　哥哥这些年打工，并没有挣到多少钱。反而有一次跟人合伙做生意，亏得不少钱，到现在还在还债，孩子又多，也是自顾不暇。

　　我本来以为日子可以这样平安地过下去。

　　可是老天偏偏和我为难，没多久妻子因为胃部老是疼痛，到医院一查，竟然胃癌早期。

　　快子的日子如此短暂，痛苦的日子如此漫长……

　　图：千帆过境，只想后半生再无波澜

　　不大的屋子里，妻子夜不能寐，我心如死灰。

　　妻子因为疼痛整夜睡不着觉，女儿就用小手摸着她的脸说：“妈妈你快睡吧，睡睡觉，你就好了，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做玩了”。

　　女儿一边陪她妈妈的时候，一边在一旁写看图作文，只见她写道：“妈妈，你别死啊，那我旧（就）没有妈妈了，爸爸会取（娶）个后妈，后妈会打我的”。

　　“我会怪怪（乖乖）的，听你的话，你快好起来吧……”